2020，魔幻之年。
怎么也没想到，在生活被按下暂停键的这段日子里，一场“战斗”却以脱肛野马（一个梗，可以笑）的速度在中国互联网上打响。
活跃在很多人表情包里的这句话，终于，成真了。
一篇同人创作，一批举报微博，让明星肖战站上了风口浪尖。
从肖战粉举报cp粉的同人文，到大波网友自发抵制肖战代言的产品，不过短短一个礼拜，七天。
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我们用七天见证了一位顶级流量以最荒诞的方式打破神话。
对于“路人”来说，这件事的起因与走向都着实莫名其妙。
而对于熟悉“粉圈文化”的人来说，这场反噬不过是来得早了一些。
成于粉丝热爱，败于粉圈疯魔。
肖战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从“举报同人”到“抵制肖战”
经过这两天的刷屏，大家对事件应该有了基本了解。
院长不再详细介绍，列个简单的时间轴——
2月24日：
“迪迪出逃记”在微博上发布“博君一肖”同人文《下坠》的最新章节，同时发布lofter与AO3相关链接。
文章涉及敏感设定，如心理性别认知障碍、男扮女装、边缘X行为等。
作者曾在微博标注避雷和高能预警。
2月26日：
肖战唯粉中的“大粉”重拳出击，打响举报大战。
@来碗甜粥吗将《下坠》及其作者挂到微博，定性为侮辱性创作。
@巴南区小兔赞比 提供详细举报渠道和模板，并强调“自由应该有界限”。
“不光是在为我们发声，也是为无数权益被侵害、人格被践踏的艺人发声。”
同一天，CP粉作出反击。
一是强调发布同人创作时并没有带艺人大名，未造成实质性干扰。
二是提醒同人文学亦属于创作自由，在不触犯法律的条件下，他人没有资格阻止。
声量渐大，但收效甚微。
xz部分粉给lofter刷一星，CP粉则刷五星
2月27日：
随着《下坠》作者被人肉、主动在lofter上锁文，同为创作者的恐慌开始扩散。
lofter上，很多文章主动或被动“消失”；
B站，一些CP剪辑作品主动或被动“消失”；
AO3上，更多同人创作恐将被“隐形”……
创作者们，慌了；而常年依赖这些精神食粮的围观者们，怒了。
从欧美圈到日韩饭，从秀粉到二次元，从阴阳师到剑网3，从原耽到同人……
总之，你能想到的几乎所有网络创作者及粉丝群体揭竿而起，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联动反击。
史称“227大团结”。
2月29日：
AO3无法登陆，引起哀鸣不绝。
诸多有影响力的不同圈层人士纷纷“下场”，如一直公开吐槽流量的编剧汪海林。
3月1日：
早晨，@巴南区小兔赞比 发表道歉声明，并在之后删除相关微博，将头像换为黑色。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众多网友开始自发抵制行为——
为肖战的作品刷低分。
包括但不限于《陈情令》等。请别误伤《庆余年》啊喂！
总结肖战的所有商业代言，提倡罢买甚至退款。
包括在各大品牌官博和直播间刷“抵制”言论。
晚上，肖战工作室发声，为粉丝争论占用社会公共资源道歉。
肖战全球后援会也发博呼吁理性追星。
令人猝不及防的是，随着夜幕开启，“自杀宣言”接连出现。
心惊，心疼。
这一夜忙坏了微博网友和网警……
左为疑似抑郁症的AO3创作者，右为肖战粉丝
3月2日：
肖战全球后援会发博，声明关于“肖战粉外网甩锅‘墙’”的言论为造谣。
但抵制仍在继续。
面对依然头铁的OLAY，网友们自主研发了一个新操作——
让olay开发票……
发票……
票……
晚上，#偶像失声#话题登上热搜。
肖战应不应该发声、其他明星遇到类似事件应该如何处理，引发讨论。
3月3日：
凌晨，明日之子选手王竟力发微博爆料“肖战的外公去世了，家里正在办丧事”。
随后删博。
逝去的生命没能熄灭战火，反而让双方情绪愈加激烈。
粉丝心疼偶像被迫承担，身背巨锅。
“227大团结”参与者，则声明去世与抵制无关，惋惜与维权无关。
七天过去了，这场以单方面宣告开始、多方面义愤加入的“战斗”还没有停止的趋势。
也许很多人不懂：
一：一两个网站被举报，怎么把网友气成这样？
二：粉丝到底是什么物种，能把举报机制运用得如此淋漓尽致？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
熟悉同人创作的朋友，对Lofter和AO3都不会陌生。
前者是网易旗下的轻博客网站，由于方便存图存文，渐渐发展成国内最热的同人“产粮”基地。
AO3，是全球性的同人创作网站，分级制，提倡创作自由。
由于某些原因，它也是许多国内同人作者的“停车场”，但，这并不代表它只是个“停车场”。
AO3全称Archive of Our Own，由娜奥米·诺维克创立。而娜奥米本人就是个同人作者。
对她而言，“写同人源于爱”，创立这个网站，也是为让更多人用爱发声、以情动人。
用作家@草木清寒 的话说：
“同人文学，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愿每个故事都有个好结局，每个你爱过的不存于现实生活中的人都有最精彩丰富的人生。”
也许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有好结局，但在AO3上，你可以撰写自己中意的好结局。
这是一个属于所有同人创作者的角落，独立，但不孤独。
截至2019年，AO3已经收录了超过450万篇同人文学作品。
其中有多少来自中国创作者呢？
我不知道。
但一定有很多，很多……
当部分粉丝带着快意按下举报键时，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打破的不仅是同人创作文化的透明保护罩，还有一个个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
为了爱，而去举报爱。
何其讽刺。
第二个问题——
受粉丝热爱、被粉丝裹挟的明星，肖战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因为，所谓“粉圈文化”日趋洗脑和畸形了。
“你也配做粉丝？”
曾几何时，说到“粉丝”这个字眼还需要括弧备注（英文fans音译，指追星群体）。
现在好了，喜欢某个明星，试图加入饭圈，你不仅需要换个小号将过往清零，还需要搞清楚自己的成分。
按不同位面，粉丝可以被划分成不同成分——
按情绪分：理智粉VS战斗粉
在轰轰烈烈的撕逼大战中，你最容易看到两类粉丝，一是各种求和辟谣的理智粉，二是句句带刺、字字气人、甚至满口喷脏的战斗粉。
前者的常见用语是“专注自家，切勿引战”；后者的基本态度是“哥哥只剩我们了，你们不上我来上！”
一个相对温和，一个激进狂热。
目的都是维护偶像，但彼此间也会相互diss。
理智粉认为战斗粉无事生非，容易给偶像招黑；战斗粉则认为理智粉光说不练像个“圣母”，害偶像白被欺负。
以肖战粉为例，两个截然不同的语气，感受一下。
战斗粉：还要撕，还敢撕！
理智粉：对不起，别骂了！
PS：现在“圣母粉”可不是什么好词泥塑粉，基本是各家粉圈的底层，经常被拉出来踩两脚。
按技能分：产出粉VS数据粉VS反黑粉
写文、画图、剪视频、截gif……做得好、做得快、做得多，都是产出粉的考核指标。
此类粉丝多埋头产出，少粉圈撕逼，是各大粉圈最受欢迎的群体之一。
数据粉又称“数据女工”。
必备技能是人手几十个微博小号，打榜、投票、轮博、控评……各种数据都要维护。
几个月高强度工作下来，轻则为爱头秃，重则内分泌失调。
与之相比，反黑粉更需要心态上的强大。
每天一睁眼，先进行全网舆情监测，看看实时微博里有没有吐槽甚至“诋毁”自家爱豆的。
涉及负面的微博，必须反黑净化，“卡！”
就在这一刻，肖战的粉丝依然在努力为他“反黑”。
辛苦了。
按钱包分：氪金粉VSbp粉（白嫖粉）
“白嫖粉”来源于日圈，指的是对爱豆既不花钱也不做数据、也没有产出的粉丝。
在很多粉丝看来，这种精神支持相当于白嫖，不配有粉籍。
连爱的证明都给不出，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粉丝？！
相对的，氪金粉也许时间、精力无法付出多少，但由于极能花钱——
给爱豆投票、买代言产品、砸钱买专辑或者包场看电影等等，以一掷千金的豪迈吸引粉圈关注，被视为大佬。
有意思的是，在用钱追星面前，用爱发电的声势立刻就弱了……
按属性分：唯粉VSCP粉&多担粉
最容易打架的几类粉来了。
什么是唯粉？
简单泥塑粉，只喜欢一个人的粉丝。
而毒唯呢？
“哥哥以外，全是辣鸡。”
这样一来，毒唯和喜欢嗑社会主义兄弟糖的CP粉就必须三不五时地撕上一场。
“你哥算什么东西，也好意思倒贴我哥蹭流量？“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此时多担粉路过：
“别吵了，都是为了哥哥们好，不能和平相处吗？”
唯粉&CP粉：
“闭嘴！”
此外，按不同维度，还可以分为事业粉VS颜粉，妈粉VS女友粉，整肃粉VS泥塑粉，纯CP粉VS腐唯粉……
其中，泥塑粉其实是“逆苏”，简单来说就是性转爱豆后再去苏TA。
拿@巴南区小兔赞比 来说，她既是战斗粉（曾吐槽蔡徐坤后道歉）：
又作为反黑粉起家：
同时还“泥塑”肖战，视他为“黑化病娇的偏执不良少女”：
身兼多职，努力发电，不可谓不爱。
然而，这种爱为何会滋生出恶意之花？
畸形的粉圈文化
不混粉圈的人，请谨慎在微博、朋友圈等社交平台轻易评论明星。
因为，你不知道那句话甚至哪个字，就踩中了粉圈的雷。
说两个明星长得像，是拉踩、是碰瓷；说XX演技比XXX好，是挑拨、是批皮黑；说谁和谁在一起画面真美，是糊比倒贴蹭热度……
总之，带着粉籍评论明星，有原罪；作为路人评论明星，你不配。
沉默是金。
粉圈是从什么时候走火入魔的呢？
大概是从以下毒瘤文化盛行开始的。
撕X——
我就没见过哪家粉丝不爱撕的。
即使人再少，即使水再浅。
能撕则撕，不能撕创造条件也要撕。
撕队友：
什么辣鸡，也配和我哥哥站一起？以为我不知道背后使坏的小人就！是！你！
撕团队：
眼瞎心黑不作为，哥哥姐姐的资源去哪了？都吃到你这狗肚子里去了！
撕番位：
导演、编剧、出品人开开眼，我们800亿票房小生演这破电影竟然三番？一番给他提鞋都不配！
撕路人：
去年的大件事。
有网友吐槽了粉圈里的所谓福利：
被粉丝以冷嘲热讽、P遗照、@学校等方式狂撕。
结果……
惨遭人家的学校和全网网友教做人。
除此之外，爱豆的新同事“蹭热度”，要撕；爱豆的工作人员不够热情或者太过热情，要撕；爱豆的男友/女友，不用说了，更要往死里撕。
狠起来，连自己偶像都撕。
不撕，怎么能证明“哥哥/姐姐只有我们了”呢？
边缘性违法——
不知何时起，粉圈已经成为戾气最重的地方。
如果说谩骂、互掐还是初级撕，那么，一旦在接连不断的骂战中获得快感与存在感，就很容易行为过激不断升级，甚至不惜违法以逞口舌之快。
造谣、刷黑词条、P鬼图遗照……
实在难以想象，为什么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会说出如此分裂的话语？
一边是对爱豆温柔美好的彩虹屁，一边是对“对家”肮脏无情的诅咒。
比喷脏更毒的，是造谣与人肉。
被造谣，似乎成了人气流量明星的“宿命”。
其中拿起武器自保的寥寥无几。
而此次AO3事件中，就有无辜粉丝惨遭人肉。
别怪院长没提醒你，3月开始，网络暴力、人肉搜索等行为已明令禁止。
切勿以身犯法。
权力膨胀——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说什么……只要发表言论时带上明星的大名，都极有可能招来粉丝的“控评”处理。
从彩虹屁到“实绩怼脸”，从美图攻击到“合理维权”。
控评内容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
如果是团体活动或者带上了同队队友的大名，更可能看到一方维权、一方吹彩虹屁的神奇画面，令人目不暇接。
“圈地自萌”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自萌”的规则不仅不合理，还很荒谬：
路人公开平台不准带明星大名；
粉丝大号不准关注其他明星；
进粉丝群或参加相关活动要接受“审核”，包括超话等级、集资记录、属性是否“纯”等等；
就连如何称呼明星，也有讲究。
谁看了心里不咯噔一下？
没时间就氪金，没钱就肝数据，没精力就反黑，连黑都不反……低调做个散粉吧，白嫖没有话语权。
谁最有话语权呢？
站姐站在第一线，高贵；大粉速度快产出多，能打；毒唯战斗力强，可用。
追星追着追着，变成了大粉的“腿毛”。
一声令下，指哪打哪。
要集资的时候，让你“省一杯奶茶的钱，换他一个明天”；
要撕的时候，放大对家的挑衅和黑点，对比自家偶像多么可怜。
从“这哥挺帅”到“哥哥那么好，你们为什么要黑他”，再到“他只有我们了，让我们来守护他”的思维转变，不是一夕之间造成的，但也用不了多久。
只要进了粉圈，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尤其是未成年人，极容易被“洗脑”。
通过交流获得自我满足和自我认同，进而产生一种权力幻觉，以为一群人扎堆就可以插手另一群人的生活。
越沉溺于这种幻觉，越难以脱身。
党同伐异——
99%的粉丝都是完美双标党代言人。
自己爱豆唱歌跑调，那是真唱有进步；别人爱豆唱歌走音，那是没实力也敢出来现，好大的脸！
自己爱豆对镜头笑，那是温柔天使小甜甜；别人爱豆对镜头笑，那是粉丝少只能靠媚粉，不要脸！
搁到自己身上也一样。
自己可以泥塑，别人不能创作性转文学；自己打一星是不理智，别人打一星是故意黑；自己举报是为了正义，别人举报是残害忠良！
总之，不论对错，只看粉籍。
不管你是哪路人，只要你diss某爱豆，甚至只是以粉丝不喜欢的方式评论其爱豆，等着吧……
拉黑是小，要求“ID自杀”是家常便饭，更有甚者，直接辱骂、人肉、举报一条龙，让你消失，彻底消失！
这是追星？
还是在滥用公权力进行自我满足？
以肖战粉为例，举报这件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此前，一位在酒店工作的粉丝送给肖战他家猫的抱枕，被肖战发上社交网站。
事后，该粉丝因被质疑是CP粉、“嗑药鸡”，被举报。
肖战不是没有发过声的。
事后，他删除“戏精果儿”的照片，发了一张全黑图，并更改个人简介为“想发什么就发什么”。
此举让CP粉更加心疼，毒唯则认为肖战终于表态——还是最爱唯粉。
于是，举报机制被默认可行，在日后再三上演。
演变到近日，终于引发了这场AO3大战……
在一场场举报大战中，被拉入漩涡中心的偶像们看似全程没有参与。
但他们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
抱歉，哥哥并不是那朵善良单纯不做作的小白花。
粉丝拼命吹，偶像得流量；粉丝苦集资，偶像得甜头；粉丝挨个撕，偶像吃红利……
粉圈规则的背后是巨大的利益捆绑。
没有什么不争不抢，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和纵容。
但别忘了，养蛊千日，必遭反噬。
“粉丝行为，偶像买单”的警示，随时可能上演。
现在回想——
以上这些令人窒息的操作，仅是肖战粉独有吗？
它们是何时出现、扩散、被默认为粉圈法则甚至文化而不断滋长？
在它们背后，是爱意驱使，还是人性中的恶在作祟？
而那些被粉丝和流量高高架起的偶像，又为何总是失声呢？
曾几何时，明星艺人还可以把微博当成QQ空间来玩。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看到粉丝代替偶像发声，去守护一个个“28岁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个个年入千万却被“全世界一起黑”的人。
追星是自由、是一种生活方式，在不违法犯纪的基础上，所有行为理当被接纳。
但，爱本应是亮的、暖的，不该变成冰冷利刃，刺向异见者的胸膛。
还记得吗？
当初追星，是冲着爱豆美好有趣独特的一面而来，是为了让自己快乐。
为什么到头来，却让戾气占据上风，把网络变成情绪的垃圾场？
看多了与恶龙缠斗的故事，千万别将自己变成恶龙。
否则，你爱的人依然沉默，而曾经沉默的人却已经出手了。
作者系网易新闻、网易号
“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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