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无忧
文/木木泽喻
一、成兴镖局
“你们都想好了？这可不是一趟普通的镖。”一身劲装的中年男人眉头紧蹙，坐姿如松。
“总镖头，你说怎么整？”左手边一个威武大汉“霍”地起身，“我们都听你的！”
“都听你的！”
“都听总镖头的！”
钟冠并未急着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干瘦老人“宋先生，你怎么看？”
已过花甲的宋之明摇摇头，“总镖头，铁骨铮铮钱御史的名头我不是没有听过。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是人人称道的好官。此次他被暗杀，他的遗孀想要带着他的骨灰回归故里，无可厚非。只是依我看，这次的镖恐怕不仅是一对孤儿寡母那么简单！”
“不错。”钟冠点点头，“杀他的人是想从他手里拿一份东西。不过据说并未得手，前日钱夫人来托镖时已与我说过了，钱御史确实托付了物件给她。”
“当真是那——”宋之明上前一步。
“不错，正是！”
“那这镖更是棘手了……”宋之明叹口气。这不仅仅是关系到这个单子能否圆满完成，稍不注意，成兴镖局可能都保不住啊！
“总镖头，我说说我的看法吧，”一直蒙头不言的顾离站起来了，他个子本就高，烛光照耀下，更显得剑眉星目。
见钟冠应允，他说道：“我年纪虽轻，但是也知道这些年来钱御史为民请命，做了不少好事。当年并州旱灾，是他主动请缨去赈灾。他连自己的俸禄都拿了出来，终于使得并州‘御史来后，再无饿殍’；还有沧州知府海大人被诬陷时，也是他拼死上谏才有了彻查案情的机会，夙兴夜寐地调查，最终还了海大人的清白……”
在座众人纷纷附和，钟冠也赞许地点头，同时心想，自家丫头的眼光果然不差，这小子是个好样的。
钟冠接道：“不错，顾离说的也是我的想法。如今钱大人死于奸人之手，尸骨未寒，留下钱夫人孤儿寡母。如果我们成兴镖局不接这趟镖，京城怕是也无人敢接了。于情于义，我们都不能扔下她们不管！”
“对，就是普通匹夫，也知道保护妇孺。若是我们此刻不管不顾，这一身武艺岂不是白学了！”满脸胡须的汉子刘讯拍案而起。
“诸位，今日叫你们几个来，是因为你们是我在镖局最为信任的镖师。我们是从刀光血海里一起拼杀出来的。”钟冠不无感慨地道，“今日我就跟你们大伙亮个底，钱御史得罪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可一手遮天的庞太师——”说到这里他停了停。
在场的人除了宋之明无一不露出诧异的表情，庞太师——三公六卿之首，当朝圣上的恩师，如今又是钦定的太子太傅庞莱！
圣上不过登基两载，这庞莱正是风头正盛。圣上能从庶子之位拿到皇位，庞莱可谓是大功臣，所以皇帝一直对他极为倚重。
“不错，这次出镖一定艰险万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庞莱手下一定有许多高手，再说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从京城到兖州这段路程，必有性命之忧。再说你们大家大都有妻子儿女了，所以现在若是谁想退出，我钟冠绝不会说一个字！”
“总镖头，塞北贼窝我都陪你闯过，这一次也不例外！”宋之明倒是最先表态。
“誓死追随总镖头！”七条汉子异口同声地喊出，饶是钟冠再克制，也不禁红了眼眶。
“好！那我们成兴镖局，就接了这趟镖！”
二、天香楼
世人皆知京城有三宝。
这一宝嘛，是紫禁城内，勤政殿里的夜明珠，产自东海，据说当初为了打捞这颗珠子，死了不下百人。才从“东海龙王”手里拿到这夜明珠，每到晚上，尤其是月圆之夜，夜明珠不照而明，光华倾泻堪比日月，美不胜收。
第二宝乃是庞太师府邸的温泉。这温泉乃是天成，温度怡人，烟雾缭绕，能泡得你皮软骨化，它最神奇的地方在于能延年益寿，使人青春永驻，这不，庞太师一个四五十的人了，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光景。可不是灵验了吗？
第三宝便是天香楼的浮生无忧，不过这不是个普通的宝贝——浮生无忧是指天香楼的花魁无忧！她是几年前来到天香楼的，彼时天香楼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妓馆。而如今天香楼已是京城最大的妓院了，出入的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商户巨贾。平头百姓即便是有银子没有关系也去不了。
要说这浮生无忧有多美呢，还真不好评价。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是寻常美人；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似乎也美得俗套了。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些都是美人标配，却似乎又形容不出无忧之美。
无忧美，美在容貌妍丽；美在姿态婀娜，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更美在她的英气与清冷。
要单单只比较容貌，无忧虽美，可繁华京城，烟花之地，十里长街，在她之上的也不是没有，可其他女子总归少了她那股气质。
她不爱施脂粉，只在唇间点一抹胭脂，素白面庞虽洗净铅华却并不寡淡，反而因为这抹红艳艳的胭脂略有妖意，但并无媚态。
她不是“云想衣裳花想容”那般的女子，虽处妓馆，却偏爱一身白衣，如琼枝一树，在满室莺莺燕燕之间，傲然独立；又似美玉，光华淡淡，像是遗落凡间的仙子，本应不惹尘世，却偏偏身居红尘。
她不是弱柳扶风，西子捧心那般的美，她略通武艺，甚至还会剑舞，众所周知，唐代三绝：“李白诗歌”、“裴旻剑舞”、“张旭草书”。其中裴旻的剑舞“走马如飞，左旋右抽，掷剑入云，高数十丈，若电光下射”，无奈已经失传。虽无人见过裴旻的剑舞是怎样的，可是无忧舞剑却也足够让附庸风雅的人们神魂颠倒了，无忧舞剑之时，白衣翻飞，水袖漫天。剑如灵蛇吐信，嘶嘶破风，犹如游龙初启，遨游四方，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雷电，时而频似钟鼓，一舞毕，满堂彩。
就是这样一个灵秀美丽的女子，却是一个妓！
这些年来，妓馆中人修习文艺已是常事，琴棋书画这些大家闺秀会的她们也会，可是无忧这般混杂了闺秀、侠女、风尘气的女子，对于男人来讲，新鲜又诱惑。
对男子而言，如花美眷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快感，更是侧面对于自己权力与财富的肯定。只要位高权重，一掷千金，就能与这样的尤物共度春宵。
看着这样一个谪仙般的女子臣服在身下，已经说不清，情欲与男子固有的征服欲，哪一个先得到满足了。
“无忧，快准备准备，今晚有贵客。”鸨母乐悠悠地进房，悉心叮嘱。
正在作画的无忧勾唇：“妈妈说笑了，这天香楼日日出入的不都是贵客吗？”
“今儿的不一样。”鸨母悄悄凑近她耳边，“今晚来的，是庞太师！”
无忧手腕一斜，饱蘸墨水的笔触便偏离了本来的轨迹，好好的一副山水画就这么被毁了，“是他……”
“哟，看你激动的！你今晚可得把庞太师给我伺候好了！”
无忧不动声色地将笔放回砚台，“庞太师可是头一次光临天香馆。”
“所以你可得好好表现，说不定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去太师府里当了夫人，到时候可别忘了妈妈的好。”
“无忧哪有这个福分！”
三 、庞太师
是夜。
天香楼一楼人头攒动，却不同于往日的红袖翻飞，娇声笑语不绝于耳。
今日是庞太师大驾光临，欣赏无忧剑舞的日子。众人皆有丝紧张，不敢如往常那般放浪形骸。尽管庞太师笑意盈盈，看起来亲和平易，但权力，总会带来压迫感。
丝竹声奏响了。
一白衣女子款款走出，台下一片欢呼，没想到，却不是无忧，只是一名捧剑的侍女。
此时，一袭红衣出现在二楼，突然一跃而下，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唯恐美人血溅当场。她却顺着布幔缓缓降下，层层叠叠的衣裙逆风飞扬，齐肩墨发未綰，美人脸孔忽隐忽现——正是无忧！
终于脚已触地，无忧水袖一舞，已从侍女处拿得剑，众人皆为她松一口气之时，她却剑尖一转，直冲庞太师而去。
难道，她要行刺？
庞太师身边两名侍卫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反应神速，未等到无忧靠近，已经拔剑出鞘，严阵以待，只等她一靠近，便可将她正法。
此时庞太师，庞太师却出声制止：“且慢。”
众人大骇，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只怕等会儿会殃及无辜。
却没想到，无忧的剑在距离庞太师鼻尖不足半寸时稳稳停住，剑尖上乃是特制的玉杯，小于平常酒杯，碧绿玉色映着酡红的葡萄美酒，美人红唇亲启：“太师请用。”
“哈哈哈！浮生无忧，果然不同于一般女子。”庞莱笑着接过酒杯却不喝，只是放在了桌上。
无忧却收起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并从侍女处拿起酒壶，再添一杯：“此杯，太师可不能推辞了！”并故意将酒杯上自己的红唇印对准了庞莱。
刚刚她已喝了一杯，不过是想要证明此酒无毒，庞莱不好再拂了美人的意，就着无忧的手，喝了下去。
此番香艳场景引得众人鼓掌，无忧唇边的笑也加深了。
夜，还长着呢！
无忧舞剑正式开始，美人纤腰扭动，衣袂带香，剑气凌厉——无忧今晚，似是比往日更加卖力。
不过也是常事，庞太师权倾朝野，想要攀附他的人数不胜数，何况一个身不由己的妓呢！
庞太师果然十分满意，未等美人谢幕，就上前抱起无忧，上楼了。
两个护卫自然跟上，守在房门外，若有什么异响，便即刻赶到庞莱身边。
四、 入狱
还未等到天香楼大厅的宾客散尽，喧嚣声中，无忧已从房门走了出来，衣带整齐，面色清冷。如她出场时一般，顺着布幔降到了一楼的台子上，一动不动，似是等着什么。
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莫非是哪里伺候地不周到，惹恼了庞太师？
庞莱带来的两个侍从却很快反应过来不对，进入房间一看，却见庞莱七窍流出黑血，身中数刀，已经断气了！
这还得了？！
“大胆娼妓！可是你谋害了庞大人？”两人飞下楼，兵器出鞘，不过瞬间，利刃已经架在了无忧的脖子上。
无忧却不慌也不忙地道：“座下有不少朝廷命官，你们不过区区两个家仆，要在他们面前杀了我吗？”见左右没有动静，又提高声音：“诸位，庞莱已死！”
台下还未走的恩客里多是官员，其中大多是庞莱的依附者，也有一些不满其一手遮天，只是敢怒不敢言。此消息一出，不知几多欢喜几多愁。
“我杀了他，自是有隐情。不过还望诸位大人替无忧禀报圣上，无忧若有在朝堂上面圣的机会，必会详陈缘由。”说罢，转向一位男子道，“陈大人，将无忧收监吧。”
那位陈大人便是京兆尹陈启，也是无忧的熟人了。
就这样，天香楼的活招牌挺着脊背、面无惧色地进了京城地牢，锒铛入狱了！
“你……你这是何苦？”陈启屏退下人，隔着栏杆问道那个与自己曾经同床共枕的女人。
他虽然背着家中妻女流连烟花场所，可不算是个坏人，为官虽未有什么政绩，可也未过分欺压百姓，对于无忧，也还有那么几分情意。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大人知道妓子的苦吗？”
“……”作为“万客”中的一人的陈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无忧苦笑：“大人可能不知，无忧并非走投无路才去天香楼的，我自己去，让老鸨收下我，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出名，最好能够享誉京城，她也算是说到做到了……”
“为什么？你……”
“因为我知道，庞莱好色……只有这样，我才能接近他。”
“究竟为何——”
“大人还是别问了吧，若是皇上愿意见我，我自然会在文武百官面前说清楚我的动机的。无忧只求大人帮我上谏！”
五、 面圣
“宣她上来！”金銮殿上的那位在表达了对于恩师的沉重悼念之后，自然不能放过元凶，急着要见见这位“罪大恶极”之徒。
可下方官员谁都能看出，圣上对于庞莱的死，只有庆幸，无半分伤感。
她果然没有料错，庞莱恃宠而骄，结党营私，在朝中兴风作浪，皇帝自是恨他功高盖主的，所以他一定会见她。
“民女参见皇上。”她放下在青楼中的逢迎勾引之态，行礼动作干净利落。
“‘浮生无忧’？朕听说过你，只是没有想到，你的胆量，和你的美貌一样不可估量。”皇帝收起调笑之态，厉声道：“说吧！你为什么要杀朝廷命官？”
“那是因为他该死。敢问皇上，杀害朝廷官员可是死罪？”
“自然！”
“那皇上可还记得钱沣钱御史？”
“……”
“皇上怕是不记得了，八年前，人称‘铁骨御史’的钱沣钱御史在家中被刺客暗杀，钱夫人和公子因为去城外上香留宿寺中方才逃过一劫。钱御史下葬之后，钱夫人找到成兴镖局托镖，镖局总镖头钟冠带着七名镖师接了这趟镖，护送钱夫人母子回乡，却在一路上遭人追杀，最终成兴镖局八人以及钱夫人母子……都未能幸免于难。”
原来说起来这么简单，父亲和那些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们，还有顾离，他们的死，用这么几句话就可以说完。
不，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从京城到兖州一路上都是埋伏，爹爹他们拼死护住钱夫人母子安全，路上死伤不断，跟出来的趟子手甚至未能进得山东地界。越靠近兖州，对方的攻势就愈发猛烈，只因钱夫人的娘家势力盘踞兖州，不容小觑，届时再想动手就难了。
即便镖师们武艺超群，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来自京城的后援源源不断，几番车轮战下来，终究是难以支撑，宋之明伯伯带领其他镖师为父亲和钱夫人母子断后，父亲忍泪驾着马车前进，身后是出生入死的弟兄们的惨叫，然而当事后只有十七岁的钟无忧在埋葬了宋之明等伯伯们的尸体之后，满心以为自己能够在兖州城内看见自己的父亲，却在路上看见了父亲的刀，那是他睡觉也不离身的刀啊。
无忧知道，父亲很可能不在了。
果然，在离兖州城不足十里的荒草地里，她找到了心口中箭的钟冠，直到死，他的手仍然紧紧抓着马车的缰绳。
只是可惜，钱夫人母子终究未能难逃一死。
如果就这样，到这里为止，无忧是否还是会委身青楼，成为一个妓呢？
无忧不知道，因为不仅仅是这样。
实际上，父亲他们一方面是为了送钱夫人她们回兖州，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顾离争取时间。
没错，顾离并未来兖州，他带着钱御史死前托付的东西去了沧州找海大人，海大人是忠良之士，这东西决不能落入庞莱手中。
可惜，等顾离风尘仆仆赶到沧州时，海大人也同钱御史一样，已经死于非命。
顾离在回京的途中遇到了除掉钱夫人和父亲等人的杀手们，他们在马车上没有找到要的东西，总算反应了过来。
她的顾离哥哥，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顾离哥哥；母亲因为生她难产而死，总有玩伴说她扫把星，在她被人欺负时会护她在身后的顾离哥哥；当爹爹出镖了便像个小家长一样照顾她的顾离哥哥；会学着梳各种发髻哄她开心的顾离哥哥；十二岁那年她因为受了风寒而发高烧，守在她床边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的顾离哥哥；她十六岁及笄那年，执着她的手说“与子偕老”的顾离哥哥；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不知是多少京城姑娘梦里人的顾离哥哥。
就那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脸上全是血污和泥土，发丝凌乱，无忧找到他时无数苍蝇正在绕着他飞舞，因为他的肚子被人划开了。肚破肠流，失血过多——是他的死因。
他得有多疼啊！
出门前，他摸着她的头，说：“此行艰险，若能平安归来，我就娶你。你可愿意？”
自那一刻起，无忧恨毒了庞莱，还有他的爪牙们，她要报仇，不惜任何代价！
可是镖局中排的上号的镖师都已经随父亲死在了山东，天下第一镖局一夜之间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她一个武艺算不上高强的女子，要想报仇，谈何容易？
只要诚心关注一个人，就能打听到很多他的信息，比如庞莱就有个众人皆知的爱好——近女色。
就这样，八年之后，出了一位名动京城的花魁——浮生无忧。
六、丹书
“你如何知道追杀钱御史遗孀的就是庞太师呢？”皇帝问道。
“因为钱御史手上有一份庞莱想要得到的东西，钱御史一家、海大人、成兴镖局五十余条人命还有不知多少肱股之臣都死于这份东西。皇上可想看一看？”
“是什么东西？给朕看看。”
“丹书！古时只是用朱笔记载犯人罪行，钱御史却是用的自己的鲜血，一条条列出庞莱的罪行。丹书上还有朝中不愿与庞莱同流合污的大臣们的签名，也是用鲜血书写而成。可是可惜，原版已经在打斗中受损，民女手中这份是事先由钱夫人亲自誊写的抄写本。”无忧取出一卷薄薄的丝绸，正是庞莱一党当年出动众多杀手势在必得的丹书。
其实，八年前，钱夫人真正要托的镖不是她和儿子的性命，而是一卷丹书！当年，钱御史和同僚们写下此卷，以鲜血为盟，要诛庞贼，正朝纲，肃清朝堂之上不正之风。只是，还未等到钱御史将丹书呈给皇帝，就因为有人告密而就遭了毒手。如果丹书落到庞莱手中，那他必定想方设法铲除异己，除掉丹书上签名的大臣。
因此钱夫人找到成兴镖局，希望将丹书送到海大人手中庞太师，并以防万一，连夜抄写了一份留在镖局。父亲与宋伯伯想出声东击西的办法，以送钱夫人回兖州为掩护，由顾离一人将丹书送去沧州。
可由于海大人之死，计划失败，顾离也身首异处。
最开始，无忧并不明白为什么顾离会受开膛之苦，直到某一晚上，她又梦到了顾离，梦中的他笑如春风，向她伸出手，下一刻，却痛苦地捂着肚子说：“无忧，我疼啊！”梦里的自己着急地查看，却看见顾离的肚子被人残忍地割开，血淋淋的肠子掉在了地上……无忧哭着被惊醒，转头看到了自己枕边抄写的丹书，恍然大悟：顾离一定是不想让庞莱的爪牙得到丹书，可情况危及，无奈之下只好将丹书撕碎吃进腹中，眼见到手的鸭子飞了，走狗们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于是将顾离开膛破肚，让他受尽折磨才死……
她的顾离哥哥——至死也不会让庞莱得逞！
“八年过去了，民女把已经过世的大人们的名字一一划去，用朱色标注的乃是其中死于非命的。另外，民女还将搜集到的这八年里，庞莱及其党羽买卖官职、贪污赈灾银两、残害忠良的罪行补充在了下面。还望皇上明察秋毫！”
“查！给朕好好地查！庞莱呀庞莱，朕只当你恃宠而骄，行为有些越矩，没想到，你背着朕做了这么多好事？！当真不把朕放在眼里！”皇帝果真动怒了，“刑部尚书张良何在？”
“臣在。”
“朕看你八年前曾在丹书上签名，可有此事？”
“秉陛下，确有此事。臣可以证明，无忧……姑娘所说句句属实。”
“好，朕就命你主理此案，大理寺协助，六部全力配合，不管过去了多久，都要一条条给朕查的清清楚楚！朕倒要看看，朕找了个什么好老师！还有涉案官员，都给朕揪出来！严惩不贷！”
“臣领命！”
“臣遵旨！”
……
“无忧姑娘，起来说话吧！”从进门一直跪到现在，她脊背始终笔直，倒叫他生了一丝怜香惜玉的心思。
“谢陛下。”态度依旧不卑不亢，无忧明白，皇帝现在如此震怒更大程度上其实是因为自己的威严受到了藐视，可这样已经最好不过了，杀害成兴镖局五十多条人命的人们，通通都要受到惩罚！
“你真名叫……”
“民女钟无忧，成兴镖局总镖头钟冠之女。”
“好！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手刃仇人。不过朕有问题要问你。”皇帝已经听说了庞莱的死因，“庞太师生来谨慎，手边又有高手护卫，你是如何下毒的？他已毒发后，你为何还要以刀伤之？”
“下毒之法不过是民间的小小伎俩，民女知他谨慎，便先饮一杯，毒不在酒中，而在酒壶里，那酒壶乃是特制，可通过转动壶盖，控制倒出的酒是否有毒；至于刀伤，他杀我镖局镖师共八人，一人是我至亲，一人是我……未婚的夫君，另外的，均是看着我长大的叔伯们。我必须手刃仇人，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你貌美又聪明，实在不必继续待在青楼了，你想要什么？”
“民女说什么，陛下都会应许？”无忧眼神灼灼。
“朕一言九鼎！”皇帝倒是很好奇她想要什么，是金银珠宝，还是想嫁一个好人家，她身子不干净了，可样貌胆识俱是一等一的，就是留在宫中，也未尝不可——
“一，民女在西郊租有一栋大宅子，还请陛下庇佑里面的老幼妇孺，他们均是八年前因镖局而死的镖师们的家人。二，请陛下严惩庞莱党羽，但勿祸及无辜。”
“好，朕答应你。还有呢？”
“民女无它所求。”
“……”她一袭红衣的样子着实是美的，“你不为自己所求，日后……朕……”
“谢陛下，民女自有打算。”
“也好。”皇帝说不清心里有几分失落。他是天子，若是要一个妓女进宫岂不是折损天威，可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这般的女子……
七、尾声
这些天，京里死了好多人。
自从原太师庞莱死后，对于官员和杀手组织的调查就一直不断，许多曾经作威作福的“大人们”都被抄了家，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百姓们无不拍手叫好。
可是今天，有那么一个姑娘死在了当初显赫一时的成兴镖局荒凉破败的后院里：她幼时是镖局的千金小姐，之后流落风尘，成了“血色罗裙翻酒污”的名妓，更没想到，她竟杀死了权倾朝野的庞太师。
而今天，她身着嫁衣，抱着一盒骨灰死在了后院的一颗大树下，那大树可真粗啊，想必是棵老树了，应该见证了许多回忆中的时刻，比如一个清秀的少年，害羞地对面前的少女说：“以后我娶你好吗？”
“好！”
后记：圣上下令，成兴镖局钟无忧以公主之礼下葬，她怀中的骨灰与其合葬。出殡当日，京城万人缟素，百里送葬。
_THE END_
作者简介
木木泽喻:
某985理工科大学大三女生，川妹子，愿以文载道，执笔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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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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