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演义小说、评书、戏曲为了取悦观众或受创作者个人偏好影响,往往会进行过度的艺术加工,从而导致描述内容与真实历史产生很大的偏差,甚至截然相反。
一些稀松平常甚至微不足道的人物摇身一变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豪杰,比如《隋唐演义》中的罗成、李元霸,而真正战绩彪炳的名将却被严重“削弱”,甚至丑化、歪曲,被改得面目全非,而其中受害最严重的就是唐初的一代名将苏定方。
在《说唐全传》中,苏定方被描绘成一个十足大反派,他先后在窦建德、刘黑闼手下为将,与瓦岗寨为敌,此后用暗箭射杀罗艺,又设计杀死罗成。后来苏定方虽然归顺唐王朝,但也往往以奸臣形象出场,最后被罗通杀死。十几年后,他的孙子成为西凉国大元帅,为报家仇,起兵犯唐,引发薛丁山征西。
从这系列的描绘中,我们只看到了一个反复侍主、阴险狡诈、阴谋背叛的奸诈角色,但这些标签与真实历史上的苏定方截然相反。
根据《旧唐书》、《新唐书》等史书记载,少时苏定方“骁悍多力,胆气绝伦”,15岁时便随父出征,冲锋陷阵,勇冠三军,为人所称。其父死后,他先后投靠窦建德和刘黑闼,刘黑闼兵败后,他才投靠李世民。
但我们并不能因此说苏定方反复无常,如吕布一般是个三姓家奴。因为在隋末那个乱世,群雄逐鹿,没人知道谁能天命所归,笑到最后,我们只能感慨苏定方前期眼光不好,所投非人。其实当时很多人都是反复侍主,并无完全死忠可言,比如秦琼先是隋将,后投瓦岗,然后跟了王世充,最后才投了李世民。此外,魏征也是先入瓦岗,后辅佐李建成,最后才跟了李世民,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名将良相之名。
相比这些“污点”,我们更应该看到苏定方过人的功绩。
630年,李靖征东突厥西凉国,苏定方做先锋,最早冲进突厥牙帐,杀敌近百,突厥可汗狼狈而逃,苏定方在唐灭东突厥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
655年,高句丽联合百济、靺鞨进攻新罗,新罗遣使来唐求援,苏定方从程名振征讨高句丽,得胜而还,拜右屯卫将军,封临清县公。
655年,苏定方随程知节(程咬金)征讨西突厥,任前军总管,苏定方率五百精兵直捣突厥大营,将突厥打得大败,但因其功高遭到副大总管王文度所妒,王文度向程知节进谗言,程知节不听苏定方的作战方针,导致此次西征无功而返。
657年,唐高宗任苏定方为伊丽道行军大总管,再次征讨西突厥,苏定方以一万精兵大败西突厥十万大军,此后在伊丽河附近再败西突厥,并生擒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贺鲁。
659年,铁勒思结部纠结疏勒、朱俱波、喝般陀三国叛唐,唐高宗命苏定方出兵征讨,苏定方精选1万步兵,3000骑兵,一日一夜长途奔袭300里,直抵敌军大营。叛军自知不敌,出城投降。至此,葱岭(即今帕米尔高原)以西全部平定。苏定方因功迁左武卫大将军。
660年,应新罗所请,唐高宗再次出兵百济,由苏定方领兵,唐军水陆皆胜,一路势如破竹,将百济国王生擒送往洛阳。
“定方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可谓旷古烁今,高宗大悦,赏赐无数。
663年,吐蕃不断袭扰唐朝边境,年过七旬的苏定方再次领命镇守西疆,在一次会战中,以千人精兵大破吐蕃八万强军。“达延莽布支于乌海之东岱处与唐朝苏定方交战,达延亦死,以八万之众败于一千”。此后吐蕃惧其威名,少犯西边。
667年,76岁的苏定方病逝,唐高宗闻讯,悲伤痛惜。789年,朝廷以褚遂良、苏定方等二十七人,“图形于凌烟阁,以继国初功臣之像”,在这第二代凌烟阁功臣的排行榜中,苏定方名列第二,其贡献可见一斑。1123年,宋室为古代名将设武庙,苏定方名列其中。北宋年间成书的《十七史百将传》中,苏定方亦赫然在列。
从上面正史中所载种种西凉国,我们可以看出苏定方是一位难得的勇将,智将和良将,他为唐帝国平内守外,开疆扩土,立下赫赫战功,堪称一代战神,民族英雄。
旧唐书评价说:“邢国公神略翕张,雄谋戡定,辅平屯难,始终成业。疏封陟位,未畅茂典,盖阙如也。”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御侮开疆的大唐英烈,在明清之后,却被歪曲得面目全非。
在罗贯中所著的小说《隋唐两朝志传》中,苏定方第一次出现在文学作品中,书中记载了苏定方跟随李世民征伐辽东的故事。明朝万历年间的小说《大唐秦王词话》中,苏定方再次出场,而罗成也首次以虚拟少年英雄形象出现在文学作品之中,书中苏定方设计杀死罗成,成为唐军劲敌,最后李世民还是请出苏母劝降了苏定方。虽然与真实历史有所出入,但苏定方仍然是智勇双全、尽忠至孝的正面形象,不过此书中苏定方设计杀罗成的桥段,成为其被抹黑歪曲之滥觞,此后被各种演义小说沿袭改编,并逐渐定型。
在清初《说唐演义全传》中,苏定方及其子孙形象发生了大转变,成为我们在开头提到的那个反复无常、狡诈阴险的奸臣贼子。此后《说唐》又影响了后世更多隋唐演义作品,如《隋唐演义》、《兴唐传》、《说唐后传》等,此后苏定方的反派形象深入人心,人们都忘了他一人灭三国的忠勇骁悍,忘了他开疆拓土的彪炳战功,只知道他是害死少年美英雄罗成的小人,于是一个被完全扭曲的白脸长髯的奸臣面目彻底定型,不禁让人愤慨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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