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筑队的10年，梅西（化名）也许没想到，自己的工作生活会与互联网世界发生交集。在杭州打工的退伍军人戴开奇也没料到，自己回到湖北老家农村的日子，会这么快到来。
“不打工”是他们身上除“90后”外最鲜明的标签，在互联网时代的风口下，他们有充足的机会，以不为“平台或单位”服务的方式来赚钱。
和乘风起飞的创业者不同，他们更像是时代下的“倒爷”，利用信息差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建立起自己的流量圈地，过上一种相对富足的生活。
▲戴开奇操作无人机镜头下的“村子”
北京东五环的天还没亮，梅西已经早早起床，打算去排队代买网红桃酥。即便如此，很多时候，他还是无法成为排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排在队前还是队尾，很多时候并非关于生计，更有关于这一天能否有一个令人兴奋的开端。
梅西，这是他行走江湖的绰号，也是他最挚爱的球星名，他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
梅西是微信里的“万能人”。他的日常工作多数为跑腿代购需要排队购买的网红食品，偶尔会根据客户的定制化需求选择是否接单。在网红奶茶还需要靠大排长龙代买的2018年，梅西凭借一杯杯喜茶、一点点攒下北漂第一桶金，以及微信朋友圈里的第一批客户。
好景不长，喜茶、奈雪的茶等品牌纷纷搭建自有小程序，并且入驻美团、饿了么等外卖平台。梅西的生意“黄了”，但是很快又“翻红了”，在资本与营销的力量之下，一茬一茬的网红品牌接二连三地生长，而梅西朋友圈的客户们，成为了他最扎实的自有流量。
▲梅西的朋友圈日常：和大爷大妈比早
“流水的网红店，铁打的梅西”，梅西笑道。在他的朋友圈里，我们可以观察到近些年网红品牌的的崛起与衰落。最当红的炸子鸡品牌当属泸溪河，头一天预定，第二天食客们才能拿到。
和梅西比起来，戴开奇与客户的交互更多时候只发生在线上。他是一位身在杭州的职业“寻材人”，专程负责帮室内设计师、门店寻找新型材料和物美价廉的软装家具。他把材料和家具图片上传到微信公众号“材料寻材及方案”，粉丝不多，但是出奇精准，许多设计师循迹而来。
单干了一年多，凭借着公众号和口耳相传，戴开奇的微信里沉淀了上万位客户。稳定的客户意味着稳定的收入，在此之前，戴开奇的安全感总是差点意思。2019年，他找过三次工作互联网赚时代，一旦连续5天以上没有收入，他就开启白天打工、晚上开发寻材客户的模式。
▲戴开奇的公众号
为了最大程度地开发客户资源，他到处参与建材博览会，在全国工商系统中查找建筑设计公司的联系方式，每天雷打不动地发布公众号文章。“我得去找人，也得能让人找到我。”
梅西跑一单，有时候只能赚到个位数的钱，除了手上有流量，卖的更多是时间和辛苦。戴开奇开一单的频率相对低，但是能赚到的钱会更高，通常在几百到几千块不等，大一点的单子可以赚到上万元。两个人的月收入目前都相对稳定在五位数，不致大富大贵，却也在自身的维度上有了成倍的前进与成长。
和用户的连接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梅西每天的工作时间是早7晚10，只要这期间给他发微信，都会得到秒回。他曾经在微信朋友圈里描述过这一种生活，在送货的途中，一只手把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还要拿着手机，随时准备回复消息。
▲梅西秒回微信的“秘密”
北京冬天的冷风割过手指，让梅西回想起曾经在建筑队的日子。他13岁半辍学，在河南老家的建筑队干了10年建筑工人，将建筑技术摸了个门清。2017年，他独自一人来到北京闯荡，没有学历和背景，普通话说不好，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曾一度在医院里抬担架（将去世的人抬往太平间）。
时代总有能力改写人生际遇。2017-2018年前后，通过代购消费喜茶和鲍师傅的用户，多数拥有较高的消费层次和消费能力。梅西也因此有机会获得一些超出日常生活的连接。
有一次，他在商场偶然遇到一位常服务的客户，并陪她拉着家常转了一圈。后来他看到这位客户的朋友圈，才知道对方是一位奥运会羽毛球世界冠军。还有一次，一位客户花500块请他帮忙去ktv占包厢，客户到了之后邀请他一起唱歌喝酒，他拒绝了。热情而自知，让梅西和很多客户都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这是属于他的做人哲学。“你不能和人家做朋友，你得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而且很多时候，你们成了朋友，账就算不清楚了。”
梅西的生意靠口碑做起来，像播撒种子一样，客户介绍新客户，不久便建立起一个客户网络。和客户之间保持无形的信任感，也是戴开奇的原则。
戴开奇的种子用户主要来源于公众号，此外他还探索了许多微信生态工具，比如微信视频号、微信圈子。“但是用户信任感最高、转化率最好的还是公众号，现在差不多每天都有三四单成交从公众号来。”
作为线上工作者，一天24小时营业也是戴开奇的常态。有时候他会赖床到午后，但是客户的信息和电话常从一早还在床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处理了。和我聊天的时候，他说：嘿，我刚在床上还成交了两单！
信任感，是戴开奇在聊天过程中提到频率最高的词。有一次，一位客户想要买一款商品，渠道商那边拿了钱却没了消息，死活都不发货。戴开奇一边报警一边把自己的钱赔给了客户。事后，渠道商退了款，也因着戴开奇的信用和负责任，客户最后又找他重新下了单。
最近戴开奇开始使用微信小商店，“总有人的信任感没有那么强，我就让他们在小商店下单，等收到货再确认付款。”
梅西也早早用上了自己的小程序，并先后换了三个版本，最新一个版本叫“天天吃呀”。用户运营、产品迭代，这些互联网名词他并不十分懂得，但是他知道在小程序后台管理自己的生意与生活，方便。
在聊天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流露出对“喜茶go”小程序的溢美之情。也许是因为这个品牌陪伴他获取了第一桶金，也许是因为这一个打破他生意的小程序，让他看见了工具的另一种可能性。不过，他个人并不看好奶茶行业的发展，因为喝了太多喜茶，他胖了40斤。
在互联网崛起的风口，和乘风起飞的创业者不同，梅西和戴开奇更像是时代的“倒爷”，利用信息差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建立起自己的流量圈地，过上一种相对富足的生活。
▲广州设计周展会上的戴开奇
梅西和戴开奇分别出生于92、93年，出身河南和湖北的农村，都没能接受正统的大学教育。缺乏惊心动魄的故事，缺乏巨大的商业成功，在北上广深杭这样的大城市，他们的一生应当是面目模糊、默默无闻，但却又努力生长的一生。
他们误打误撞地参与了互联网时代，但是却又因为自身的局限性，无法形成对互联网世界的完整想象。
和梅西的聊天原本只约到了10分钟，在发现与我是老乡，并且可以自如地用家乡话聊天之后，他仿佛开启了话匣子。在互联网话题和家乡话题之间来回切换，两个小镇青年的谈话被拓展到2小时。
戴开奇亦讲述起他在杭州期间的遭遇，在材料公司打工，和老板意见相左，工作没有起色，客户资源全都被公司拿走，月工资的一半都用来支付生活成本。后来辞职创业，在30平的出租屋里一待就是一个月，除了吃饭从不出门。
他们的微信里加满了人，每天和几十上百人打交道，但是能够停下来聊一聊的机会并不多。家乡的朋友不懂他们在大城市的这一套，只知道他们的收入还不错，而没有同事，又意味着他们是大城市里孤独离索的灵魂。
孤独感，始终是环绕他们的人生命题。不过在命题背面也有等量的自由，以及用自由换来的自我实现、兴趣投入。
2020年上半年，疫情肆虐。梅西选择暂时停摆工作，并深入武汉两个月，利用自己的建筑专长参与建设了方舱医院。在那里，他看到了许多被摧残的人生与求生的眼神，更加懂得了生命的本质。回到北京后，他推掉了几十家媒体采访，迅速回归日常工作。
▲梅西在武汉盖病房时发的朋友圈
相比走红，他更希望尽快赚到人生第一个100万，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在北京城的店与店之间摸爬滚打浸淫良久，他已经可以快速判断哪些店即将火起来，哪些店即将衰落。人本质上还是喜欢物美价廉，他总结道。
戴开奇最近回到了湖北老家的农村，他说现在的工作其实人在哪都没差别，反正客户都在线上联络，家里有一根网线、一台电脑就够了，不过这些天他也正琢磨着要为自己添一个合伙人。
他喜欢操作无人机和旅游，每天都会在老家房子后面的空地上摆弄一小时无人机，到点母亲会做好饭喊他去吃。接下来互联网赚时代，他打算带母亲出门转转，“想去哪，就去哪！”
（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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