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伯劳_灰伯劳鸟图片_灰伯劳鸟

我有光芒,此生不灭

归巢(一)

江南的春天总是会来得早一些,尤其是对于果农来说。

城市里的人是在期待甚至是煎熬中等待春天的到来的,衣服刚刚减下去,谁料一个倒春寒又不得不翻出冬天的袄子来。

只有果农真真切切地知道,过了立春与惊蛰,那些看得到看不到的生命,就已经蠢蠢欲动,急不可耐了。

所以江南的三月,花早已经开得乐此不疲前赴后继,哪怕是在倒春寒的日子里。行人惊奇地睁着眼睛看着那些不惧寒意的花,在风中既娇柔又坚强,哪怕一场带着寒意的春雨过后就会摇摇欲坠,哪怕一阵肆虐的春风过后,就会花瓣凋零,铺满树下的土地。

只有林黛玉才会对此心生疼惜,伊人独垂泪,树下葬花魂。

果农老武知道,那都是扯淡,花不落,又怎么会结出果子呢?

老武有一片梨园。

那是翠冠梨。翠冠梨也叫“六月雪”,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翠冠梨一般是在农历六月上市,肉质洁白如雪,清甜多汁。在江南炎热的夏天,一口咬下去,瞬间留下满口清甜的蜜汁,那蜜汁带着丝丝凉意直入心田,不知不觉间便消去了心头的燥热与暑气。

老武认为这也太扯淡。六月雪,那是窦娥的冤情。想当年窦家小娘子被冤行刑前发了三桩誓愿,第一桩是血溅白练,第二桩是六月飞雪,第三桩是亢旱三年,据专家解读,这三桩誓愿是按照时间来排序的。

人头落地,当场血溅白练;当年六月,寒风四起,雪花飘飘;亢旱更是持续了三年。

如果这样理解,倒是有几分道理。

在老武看来,也许那肉质洁白、清甜如蜜的翠冠梨,便是由窦娥洁净无辜的灵魂所化。

因此,翠冠梨开的是白花,如雪如玉,出尘质洁;翠冠梨的果肉凝白如脂,汁水充沛沁凉。

这样看来,对于翠冠梨来说,“六月雪”这个清晰又隐暗的称呼,才算有了更为明确的解释。

任何事物,若是有了传说与情怀加持,就会显得格外动人,或者更加令人怜惜。

按理说,所有这些,并不该是一个果农应该思考的,比如老武的邻居,老三,他就从来不考虑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灰伯劳鸟_灰伯劳鸟图片_灰伯劳

老三也是果农,但他跟老婆子并不差钱,光是镇上老宅子拆迁下来的钱,就有几十万。

没有人知道老三把这笔钱藏在了哪里,因为大家都知道老三是连银行也信不过的,直到夏天老三跟老婆子到青岛旅了趟游,园子里下了一场大暴雨。

老三回到园子后,顿时捶胸顿足,老婆子骂道:“嚎个锤子哟,让你放银行你不放银行,现在不挖出来难道要等人民币都被泡烂吗?”

平时在家里说一不二的老三一句话没敢回,拿起铁锹开始在园子里掘地。

那么多钱,老三用报纸左三层右三层包后,最后套了塑料袋埋在了园子里。由于暴雨实在太暴雨,人民币全湿了。

老三跟老婆子耐心地一张张分开,再一张张贴在玻璃房的玻璃上,整整一天的时间,明晃晃的玻璃房变成了粉嘟嘟的人民币房。

“哟,三哥,发了,晒钱呢?”老武递给老三一根红南京说道。

老武最落魄的时候,抽了好几年红南京,即便后来有了工作有了俩糟钱儿,他也时不时地抽盒红南京,以此提醒自己曾经过过的那段最落魄的日子,况且村子里的人不挑烟,给啥抽啥,白来的,都是好的,因此在园子里,也没有必要抽贵烟。

老三接过烟顺手别在耳后,老武却已经把打着的打火机伸到了老三面前,老武没说话,微微仰了两下头,示意老三把烟叼上,老三深会其意,拿下烟让老武点着,狠狠吸了一口。

“发毛线财,”老三有些懊恼地说,“钱都被淹了。”

老武抽着烟,并不说话,只是露出隐约的笑意。

“又抓了这么多八哥?”老三眼睛看着老武门前的两个笼子说。

两个笼子都很大,一米见方,里面至少装了十几二十几只黑不溜秋的八哥。

“都是新鸟。”老武说,“所以才抓得住,要不梨都被它们糟蹋了。”

“这怎么抓得过来,”老三说,“你也在园子四周弄上网纱不就行了。”

“谁弄那玩意,”老武眯着眼睛呼出一口烟说,“不弄。”

“没几个钱。”老三继续劝说道。

灰伯劳_灰伯劳鸟图片_灰伯劳鸟

“不弄。”

老武是差钱的人吗?当然是,但不弄网纱,绝对不是因为差钱,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功”,花点钱弄网纱可以保住更多的果子,保住更多的果子就能赚多些钱。

虽然太多鸟还没等果子成熟就开始偷吃,虽然它们的偷吃也让老武生气,但也不至于生到让鸟因此送上性命。

因为挂在网上无法挣脱而死去的鸟,老武见得太多了。

那些鸟通常都很大,甚至有些很美,它们飞速很快,眼里全是果子,便一头扎进网纱的洞里,个头小些的鸟还可以有逃生的可能,个头大的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在它们死去之前,一直是充满希望而又饱含绝望死去的,直到筋疲力尽,直到魂魄飘飘然离去灰伯劳,它们才会停止挣扎。

老武亲眼看到一只死去的美丽大鸟,睁着眼睛凝视天空。那里有湛蓝的天,洁白的云,有自由飞来飞去的鸟,还有远处悟空寺庙殿的飞檐。

这些死去的鸟儿就那样镶嵌在成片的网纱上,身体垂落,毫无生气,如同买鱼的人手里拎着的死鱼。

老三的多次建议,老武都认为没必要。这些鸟,只是想吃几个果子而已,那么捉了它们后,将它们养在笼子里,待到翠冠梨收获季之后,再放走就是。

之前老武没有这么大的笼子,抓了鸟就放老三那里,老三毫不客气,没有酒下菜便随意抓两只往地上一摔,拔毛红烧,烤着吃也不错。

于是老武特意买了两只大笼子,放在自家门口,不再给老三摔死它们的机会。

彼时是六月,翠冠梨长得正娇俏,却被一群雏八哥啃得惨不忍睹,老武抓了能抓的,将它们关在笼子里。

不久,一只鸟引起了老武的注意。

那只鸟并不在笼内,而是站在鸟笼之上,经过老武观察,它只站在两只鸟笼中固定的一个上面,它站在上面来回移动,而它移动的方向,与其中一只八哥的移动轨迹相同。

这只鸟不大,却极美。

它的头部是黑色,那浓重的黑色在阳光之下,甚至会泛出油光来;背部浅灰,越向后越渐沾棕色,直到最后全部变成红棕色,只是这棕色到了翅膀和尾巴便戛然而止,翅膀与尾巴,皆为黑色。

腹部为白色,尾细长。

灰伯劳鸟图片_灰伯劳_灰伯劳鸟

最为醒目的,是它的喙。

尖而大。若在近处观察,会发现它上嘴先端具钩和缺刻,倒是与鹰嘴颇为相似。

老武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伯劳。

伯劳属雀形目鸟类,亦称“胡不拉”。这种鸟十分凶猛,喙大而强,脚强健,趾有利钩,以小形兽类、鸟类、蜥蜴等各种昆虫以及其他活动物为食,哪怕对方形体比它大,也往往逃不过它的捕掠。

将比自己大的活物杀死,是伯劳一项异常高超的本领。

平时伯劳栖于树顶,犀利灵魂的眼睛则在地面上寻找猎物,一但看准,便直扑下去用利爪将其捕获,随后将其挂在带刺的树上,在树刺的帮助下,将其杀死,而后食其肉。因为此,人送绰号“屠夫鸟”。

老武就曾亲眼见到一只灰伯劳攫取一只老鼠,将其挂在树刺之上,任它拼死挣扎,也只能等待死亡的到来。

因此只要在野外见到挂在树上的青蛙、小蛇、小鱼、老鼠等小动物的干尸,没错,都是伯劳干的。

伯劳杀死小动物的残忍方法放在人类身上,更显触目惊心。莫言《檀香刑》中便有类似的酷刑,书中说,孙丙被刽子手赵甲用鸭蛋粗的檀香木从肛门穿过背脊再竖起来示众。人类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很多事情放在同类身上便会因残酷而生出惧怕与怜悯之心;放在动物身上,仿佛就成为了理所当然。

老武心中奇怪,这样一只凶猛且极富攻击性的鸟,基本不会以果子为食,倒算得上是果园子的益鸟,可这只棕背伯劳日日驻于鸟笼之上,又是为什么呢?

作为一个与土地相伴了十余年的果农来说,老武对农村里的家禽、鸟类和动物还是有着一些了解的。

比如一只母鸡孵的蛋被人拿走后,它会因为寻蛋而停止下蛋,这种时候就需要把它的头按在水里几秒,在它失去意识之前再从水中拿出,这样做,会让它失去之前的记忆,不会再想着那些不翼而飞的蛋,而开始安安生生地重新下蛋。

比如在所有家禽之中,大鹅是最重情义的。若是同类被绑起准备杀死,它们会张开翅膀把它围在中间,仿佛形成了一堵保护墙,同时发出厉叫,这种景象,常常会让老武这个健硕的汉子心中悄然悸动。

再比如伯劳鸟,除了捕获昆虫与动物外,也经常攻击其它鸟类,有意思的是,这种攻击并不是因为受到了侵犯,而只是因为伯劳觉得这很好玩儿,喜鹊,松鸦,綉眼灰伯劳,燕子,麻雀,都是它攻击的对象。它们偶尔会选择吃掉败落的幼鸟,但更多的时候,它们只是为了享受胜利。

那么,老武想,这只棕背伯劳来到园子里,久驻于鸟笼之上,仅仅是为了攻击关在里面的八哥们吗?

经过老武的观察,他觉得并不是。

虽然这只棕背伯劳目光犀利,英姿勇猛,但一直以来并没有丝毫试图攻击笼中八哥的意图,它只是随着其中一只,从鸟笼这边移到那边,再从鸟笼那边移到这边。

灰伯劳鸟_灰伯劳_灰伯劳鸟图片

若是有人靠近,它也会充满警惕,但明显比笼子里的八哥们胆子更大,笼子里的八哥一旦感觉有人靠近,便会在笼子里扑楞楞乱飞,也许它们是担心有人打开笼子,抓了它们摔死吃肉吧。毕竟伯劳是不需要有这种忧虑的,因为它自由,因为它可以随时远飞。

老武是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理会它的,正是翠冠梨的收获季,就算请人摘梨装箱,也要每天清晨四五点钟到地里,然后挨家送货。

江南种水果的人都知道,一旦过了中午,是没有办法到地里干活的。

江南夏天之热,如同蒸笼,况且地里没有一处可以遮阳避暑之处,衣服穿少了受不了太阳直射;衣服穿多了满身上汗更遭罪,因此大家只能在抢趁趾高气昂的太阳真正施发淫威之前干活。

与人斗可能其乐无穷,与天斗,必输无疑。

倒是被老武关起来的那些八哥,躲在屋檐下的笼子里,空间大,有吃有喝,还能时不时用清水梳理羽毛。

“狗日的,你们真是有福气。”这是老武经过它们时说的最多的话。

“还有你,天天在这里干什么呢?”老武也会对笼子上的棕背伯劳说话。

那伯劳便定定不动地看着他,两只爪子牢牢勾住铁笼,两只眼睛清澈坚定,安静且充满警惕。

“睁着那两只小黑豆似的眼睛看着我做什么?”老武又说。

棕背伯劳张张翅膀,除此之外,一动不动。

凡是这样天性具足灵气四溢的生物,都会让老武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悲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 未完待续 ·

在征得老武的同意后,我把这个故事放在了他的园子里,并且让他做了一回主角。虽然我很喜欢范伟,但因为没跟他喝过酒,所以写出来一定不真实。

除了故事放在园子里,和用老武的名字做了主角,其他大部分都是瞎编的。不过老武养的那两笼子八哥,我是见过的,并且帮朋友要了两只。老三,也是真实存在的,他晒钱的情节,也是真的。反正刚开始还正经些,越写到后来编的越多,慢慢看吧。

可惜我妈回东北了,要不翠冠梨开花的时候,我就可以带我妈和女儿到老武园子里去玩儿了。他的园子,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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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买了老武的酒的读者们,这周估计老武会把布包包给你们快递出去。之前我自己赠送的几位读者,估计这几天也收到了,其中有一位北京的任女士,你的地址里没有电话,若你看到,请留言给我,我把包包快递给你。

早上好,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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